腐向杂食

虫巢之旅

我的儿子。

大德鲁伊范德尔·鹿盔此刻正趴在虫巢的入口,这里也是瓦尔斯坦的尸体消失的地方。瘦长的身体被拖拽着隐没在地穴之下的情景刻在这个父亲的心中,即使时隔两周,卡多雷半数撤离希利苏斯之后也未曾淡去。

他有耐心。长久的等待、观察、沟通是德鲁伊训练的一部分。风扬起的灰土落在他的衣服和头发上,让他几乎和沙漠的憔悴化为一体,但尽管他试了又试,与风、土地、甚至一点儿珍惜的水都交谈过,虫巢的地下结构依然是个怪诞的空洞。自然被扭曲了,颜色丑恶的紫土不回应他。

我的儿子。

他紧紧闭上眼睛,呼唤动物之灵的形象,猎豹带着些许担忧回应了他。这是冒险。但他实在不能容忍自己跟随已经不太需要指挥的部队,远离这片邪恶的土地,远离自己唯一的血亲。

 

其拉虫族在筑穴上拥有奇特的美感,并不是没有智能的集群动物所达成的质朴的优雅,而是饱含着几何与数学理念的精致——所有活下来的斥候的报告书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这一点。鹿盔读过所有报告,并且自认为做了充足的准备,但走完螺旋向下的通道,见到虫穴的正体时,一时间仍被眼前的异象震住了心神。

因为它太广袤了。

依靠树木,卡多雷也能在居住上拥有相当大的空间跨度,那毕竟是零散的、飘摇点缀在林间的居所。此刻呈现在德鲁伊面前的广袤是另一种广袤。不规则的扩展的穹顶上,成千上万只甲虫发出橙黄色的生物光,上百个孔穴吞吐着爬动的肢体和拍动的翼膜,处处似乎都是一样的。为了支撑这个巨大的空间,在地面与穹顶之间修筑了数不清的柱子,柱子之间又有步道相连,步道再通向架在空间各式各样的其他结构,陆行的其拉虫族用肢爪在上忽略了重力地爬行。伴随着这一切的是让所有卡多雷噩梦中都出现过的,翅膀拍打的嗡嗡声。

没有所谓的中心,虫群是一体的。

和先前的观察一样,这个巢穴是工蜂们活动的地方。蹲在洞穴底部的猎豹隐藏得很好,没有虫子留意到它们之中已经混入了一个不属于同族的生物。

鹿盔在身边的墙壁上试了试爪子,虫子建筑的结构已经足以支撑他的体重。他弓起身体,窜上了离他最近的有些倾斜的步道,混在虫流中向能见到的第一个结构体蹑去。

 

一个食物室。

一个卵室。

另一个食物室。

一个堆放尸体、兼做进食处的平台。

另一个卵室。

他从一个结构走向另一个结构。四处都是挥动的肢体,互相踩踏而不以为意的虫流。其拉虫族的建筑种类和社会结构一样单调得可怕,几乎都给他是在绕路的幻觉,离地表越来越远的高度则又否认这一点。每个结构都饱含着无趣的秩序,每个结构都完完全全没有不属于虫族的东西。

在心怀绝望的在步道上奔跑起来的时候,他才猛然意识到,潜行已经被打破了。

 

一只异种虫的肢爪擦过他背上的毛皮。

鹿盔是名技艺精深的德鲁伊。借助同僚的力量,他曾经一人就施法面对上百只飞行精英。但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被发现的命运。每只虫子用尖爪带走一点儿东西,他就什么都不会剩下。他的肌肉发僵,四肢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,猎豹的形态从他的身体和心灵上褪去,露出一个可笑地趴在半空的步道上的人形。

从那个点为中心,整个巢穴的成员有条不紊地、以不可思议的效率找到了落脚点,爬行的窸窣声停下了,振翅的嗡鸣声消失了。

整个巢穴用可怕的寂静来迎接这个精灵。

 

他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才抬起头来,所有的其拉虫族,倒挂的,停歇的,悬吊的,都跟着转过头去,两倍数量的复眼追随他的眼睛。他的耳中只有自己的心跳,鼓声一般,缓慢、悠长、在它们发动攻击的时候就会停止的心跳。

还有多久?在死前还有多久时间?

我知道你想要什么。

另一个声音侵入他的意识,让他几乎认为这是幻觉了,然而那个声音再度开口,又轻柔又飘渺,仿佛远在天边的虫鸣。

你会得到。

 

德鲁伊手脚并用地沿着坡道向上爬去,虫群依旧沉默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。他没有受到伤害,但也站不起来,无形的力量将他压在地上。它们几乎是怜悯地对待他,允许他——允许他什么呢?

他转过一个弯,精灵形态的手掌毕竟不是为行走准备的,有温度的血染黑了紫色的结缔组织。他没有理会伤口,反而更加用力,徒劳地增加肉体上的苦痛。

我的儿子。

瓦尔斯坦的尸体就在那里,在一个平台的中央,只有那一具尸体,仿佛是专等着他的拜访。甚至相当的完整,就好像黑曜石刀刃那将它切成两半的致命一刀没有劈下一样。

他爬上前去,将爱子拥入怀中。

 

这是你想要的。

声音又响起了。在看到瓦尔斯坦之后,一直勉强激励着他的目的也达成了。如果毙命在这里,他想,他不会在乎。

你要明白。我也不在乎。

仿佛听到了他心中的话,那个声音又耐心地回应他,暖光温和地照耀着。无法计数的肢爪,无法计数的毒针,无法计数的让他即刻或是缓慢丧命的手段,全部没有动作。只有他在收紧手臂,绝望地把亡者揽向自己。他也明白他听到的是真话,因为虫群没有必要说谎。他,范达尔·鹿盔,无论是达纳苏斯的大德鲁伊,还是瓦尔斯坦的父亲,卡多雷军团的领袖,这些身份在这里都毫无意义。分出一点注意力来都是垂怜,因为一切都在虫群眼中都太过渺小。

在这之中,他的生命更是无关紧要。

 

德鲁伊抱起那两半沾着血污的身体之后,虫族们又鲜活的移动起来,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,确实也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他被涌动的虫流裹挟着,终于在迷宫一般的虫穴中找到了来时的入口。

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坡道,像逆着河水游泳,拖着的爱子是唯一让他没有沉下去的稻草。卡多雷是长寿而聪慧的种族,这样的场景,他战栗地想,如果我不是德鲁伊,如果我没法进入翡翠梦境,将相伴我多少个晚上?

我知道我想要什么。

直到他走出洞穴,离沙海与虫群都足够远,幽灵一般的幻听朝着他的耳朵吐出最后一句话语。

我已经得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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